我去年在看完《四重奏》最後一集後,在這裡寫了一句「這是坂元裕二寫的最好的一齣戲」,也許有人覺得這可能只是一時半刻的奉承,但老實說,就我看過這位少年得志的名編劇(但也很年輕就失敗過)的這幾齣戲來說(他的作品很多,但我覺得坂元裕二最好的時期是《mother》到現在的《anone》),這句話絕對是真實的。
我到現在還是能打包票說,《四重奏》是坂元裕二寫的最好的一齣戲,我在這齣戲看見了一部份關於我、或是關於整個社會的真實,因為這是一部描寫「失敗」的漂亮劇本。
記得有朱在劇裡幾乎以痛罵般的語氣說過一段真理:「這世界最大的秘密,就是正義一般都會輸吧,夢想大多都不會實現,努力也都不會有回報,愛也都會消逝啊,把這種老掉牙的話掛在嘴邊的人,只是不想面對現實吧。」
是啊,夢想大多都不會實現,努力也都不會有回報,這是多麼真實的真相啊,我們窮其一生,可能用一輩子的時間也換不到一次能成功的機緣,我們自認為投機的邪惡方,大多數都是比正直的正義方還要成功啊,更別說夢想一定會實現、努力一定有回報之類的空泛話,在第一步就已經落後的人,到底需要多滿的信心與毅力才能在最後瞬間超越所有人,更別提「狼性」這樣充滿野心的詞彙,因為這個世界上到底存不存在最後會逆轉勝的浮誇劇情,看著我們的人生,這世上能給我們的答案是,少之又少,而且事與願違佔大多數。
我喜歡坂元裕二的劇本的原因之一,是他的人物幾乎沒有英雄或主角氣質,坂元裕二為他們寫下的人物設定多半是失敗的,就像《四重奏》的四位主角總有些唯唯諾諾的,失婚的真紀,不敢告白的別府,習慣說謊的小雀,遇到事情總在說教、但真的需要面對時卻又一句話都說不出口的家森,他們很難說是成功的一群人,他們在這樣的世界假裝,假裝自在,假裝能成功,套句坂元裕二寫的一句台詞「只是在玩大風吹搶不到椅子,卻還拼命假裝坐著而已」,他們只不過是自認有志氣的三流角色,但真相是,他們是連三流都不到的第四流而已。
但是,這個世界多半就是我們這種連三流都不到的四流人物構成的啊。
我們既無法果然決斷這些對自己的美好想像,只能望著好像有點亮光的前方一直走,卻也在不知不覺之中認清我們無法成為勝者的覺悟,終究只能在這樣的世界伸手去抓一些些好像能成功的亮光希望,然後抱著它繼續努力下去。
第一集的班傑明先生,及第五集的cosplay演奏,坂元裕二並沒有要美化他們的所作所為,真紀的確去告發了班傑明的謊言,cosplay表演最終也是因為真紀的一句「認清自己的三流水平以及與社會脫軌的狀態」而完成,甚至到了最後一集的大型演奏廳演奏,他們很清楚自己只能吸引到什麼樣的人,就算是來看熱鬧的、是來恥笑的、是來嘲笑的,也沒有關係啊,能在那樣大型的音樂廳演奏,的確就是他們的夢想啊,因為在這些人之中,一定有能被自己的演奏觸動到心的人們啊(那兩位在第一場演奏就出現的國中生)。
在我們眼裡,失敗的人生多半是不值得一提的,但坂元裕二一次又一次的提起這些人的人生,《問題餐廳》裡的主廚千佳是被父母拋棄的家裡蹲,月九《追憶潸然》的男女主角是完全不起眼的搬家工人及養老院的護理師,《anone》的女主角,是一個沒有家所以住在網咖到處打零工維生的冷漠少女,坂元裕二一直在以一種很商業的電視劇方式,不停地在說非常不商業的故事。
所以,去年看見高橋一生去領CONFiDENCE日劇大獎最佳男配角時,當時他的感想說的非常好,我想他是真的領悟到坂元裕二想要讓觀眾理解的事情:
「那四人偏偏都那麼廢柴,滑稽可笑,但在某個瞬間又充滿了人情味,看起來那麼美好,那麼瀟灑。何謂瀟灑的人生?何謂失敗的人生?這些定義都不是唯一的,坂元桑的字裡行間都融入了這一點,就算得不到大家的肯定也挺好的,大家都那麼讚不絕口的事物是不是真的那麼出眾呢?被周圍的看法左右的人生多麼無趣可悲,坂元桑是從相反方向描寫的呢,現在這個樣子就很好了,也可以充滿信心的說『不完美的人生也沒什麼』。」
希望我們有朝一日也能充滿信心地說「不完美的人生也沒什麼」,因為我們會知道,那樣的成功其實不是真正的成功,因為這世界根本沒有真正失敗的人生。